京楼雪终归是死去了,她的生命掌握在方百媚和京兆显手中,墨叔若救不了她,她自己也救不了自己。生来不知来处,死了,化作尘埃也不知了去处,但干干净净也好,洗去了身前乱事,断尽了往生亲情缘分。
几日后,墨家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百越,唯独墨叔若一人留在信陵城。
墨叔若一直相信百越郗活着,可是她却恨自己没有替京楼雪找到他。如今京楼雪已死,他也该是现身的时候了。捧着她的灵位牌等在他荒芜已久的院中,不过就是坚信,他会来,为了京楼雪,百越郗绝对会来。
日出已过,院中树下的案桌上,一柱香已经快燃完。
她坐在门边台阶上,捧着牌位的样子可怜至极。
等了太久,她有点泄气,低头将牌位放在身边的黑色包裹上,抬头起来时,眼神再次扫到树下,发觉香炉里竟被换上一柱新的线香。
墨叔若惊得立刻站起来,走了几步,又四处望了几眼。
“你在找百越郗吗?”
她转回身,看见宴绝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着她。
“可惜他没来。”
她笃定:“他会来。”
他笑了笑,对她的话不置可否。
“你怪我吗?”
“诶?”她一脸疑惑。
“南越郡主活着的事。”他望着远处,轻声道:“当时我让妘夭来过百越一次,大火那天她路过也就随手救了下来,我前些日问起妘夭,她才想起来,说是并不知道那个人是南越郡主,也不知道放火的人就是京楼雪。”
“就算早先知道京楼雪不是百越郡主,对事件也没什么大的帮助。”事情已经尘埃落定,这些事情已经毫无意义。意外的倒是他居然问她怪不怪他,这件事,本来也怪不上他。“至少你的无意跟妘夭姑娘的好心减少了京楼雪一桩罪孽。”
他笑:“算是吧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她身边,看着院门口道:“有人来了。”
墨叔若随他看去,京兆显和一个年轻女子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视线。
“墨姑娘。”
墨叔若道:“京大人有事吗?”
他说:“我想拿回楼雪的牌位和遗物。”
她有点好笑:“什么叫拿回?”
发觉她对京兆显不敬,陌生女子皱眉道:“你这人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。姐姐是京家人,她的牌位我们不该拿回吗。”
“京棂。”女子还待说什么,被京兆显一声呵住,看向墨叔若,他放下身份,道:“作为一个父亲我确实不称职,但楼雪永远都是我女儿,还望墨姑娘应允,让我有一个机会,好好供养她的灵位。”
被两人一会白一会黑的戏唱得不舒服,墨叔若冷着脸,“她京楼雪的牌位,不配供在你京家祠堂。”
“你……”
院门口忽然传来声响,女子的声音顿住,四人都望向了慢步进来的人。
墨叔若在京楼雪的记忆中见过无数次百越郗,每一次都是风度翩翩,而眼前的这个人,清秀白衣,体弱到需要人搀扶才能渐渐走近。
他先是笑着对京兆显点头招呼,这才看着她道:“你就是墨叔若,墨姑娘对吧?”
墨叔若慌忙回神,“是我。”
他的笑容依旧温馨谦逊,好似那样废人一般活下来的人并不是他自己。
“我来见她了。”
墨叔若道:“我知道,我也一直在等你。”她回身走到台阶边,将黑色包裹和牌位都拿了过去。
百越郗接过牌位,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抚摸上面的刻字,嘴角微牵,眼神满是温柔。
墨叔若将玉佩递过去,“你还记得这个吗?”
他伸手拿住,“当然,有关她所有的事,我都记得。原本没有成型的,是她新刻的对吧?”
墨叔若看着他的笑,忽然有一种哭的冲动,将整个包裹都塞到他身边的小厮手里,“这里面都是她的东西,对了,还有这个。”她从身上摸出个戒指递给他,“这个,还要吗?”
他摇头,“终于摆脱的东西何苦留着,你替我扔了吧。”
“那好,我原本也是打算扔掉的。”
“墨姑娘是我和楼雪的恩人,我没什么能够报答的,只能衷心的谢谢你。”
墨叔若失落道:“我没能帮到什么,受之有愧。”
他笑了笑,也不在意,朝众人点头示意,在小厮搀扶下转身走了。
眼看他就要走出去,墨叔若大声道:“你恨她吗?害你如今身残体弱,生不如死。”
他停住步伐,没有回身,只笑道:“死在她手里我也心甘情愿,又如何会恨她。”
这样的试探明显是太没用了。
“她让我带给你一句话。”
百越郗道:“我知道。”
墨叔若一愣,他已经慢步走出了院门,很快消失在了拐角。
有些话不必说就已经心知肚明,京楼雪那样爱他,他又怎会不知。
待百越郗一走,墨叔若走上前,看着京兆显道:“既然事情已经终结,叔若也不便再多做停留。”路过那女子时,她停下步伐,笑道:“我送你一个礼物吧。”也不等她回答,直接就将她手拉起来,把那枚象征诅咒的金色镂空关节戒指放在她手心,“想要得到她所得到的,那就必须先忍受她所忍受的。”
“你!”京棂被她憋得一句话不能说,只能干站在一旁铁青着脸。
“告辞。”说完这一句,还不忘伸手将宴绝也拉走。
两人走了很远,她才闷闷不乐道:“京楼雪要是还活着,你说她看见如今的百越郗会不会开心。”
宴绝道:“也许。”
她静下心来,“我刚刚说话是不是特别过分?……算了,难得无礼一次,他们也是活该!不过城主,所有人都走了你怎么还没走?”
他大步一迈,越过她,巧妙的避开回答,“这不正在走吗。”
她追上去,两人朝百越府大门走去。墨叔若瞟了他一眼,“我说的是离开百越,你为什么……?”
“因为你太笨。”
“什么……”她眨巴着大眼,吃惊道。
“你行事不经头脑,觉得谁可怜就帮谁。墨家是站在公正上的,做错事的人,即使再可怜,也不能当成被原谅的砝码。”
最好的解决方式,莫过于顺着百越侯意愿处死让百越不宁的这个凶手。世人不会知道这个凶手就是京楼雪,也不会知道京楼雪不是南越郡主,更不会知道这其中她的种种无辜。如今墨叔若将原委公诸于众,很明显百越侯并不会感谢墨家,最初让百越与天目峰交好的目的完全没靠到边。
墨叔若知道自己这次处理方法做的不好,可要真狠下心,对京楼雪来说那也太残忍了!
她低下头停下来,“我确实做不到……”
宴绝也停下脚步,无奈摇头,“你处事不够果断,所以才担心你。”
她猛抬起头,“担心我?”说完自己都不敢相信,脸瞬间烫得厉害,激动地浑身发抖,风一般迅速刮出大门。
宴绝奇怪。
他不过随口关心一下,她反应怎么那么强烈。
***
两天后,墨叔若两人已经身在了百越边城,百越郗自杀的事从信陵城传来,听说百越侯也因此一病不起。此时,他们正坐在一间客栈里吃饭,一时间,所有山珍海味都变得索然无味。
宴绝问了句,“怎么了?”